东西蹲在苏椒绛跟前,朝他伸出手。
“武功再高也要吃饭,”苏椒绛道,再度摸出条鱼放在秦驳手中,“你不怕我仇人找来报复?”
“什么仇家会在给人下了前尘散,将其武功废了大半扔下悬崖后还追着不放?”秦驳反手将鱼拍回他脸上,重新挂回笑脸,看上去着实欠揍,对着天底下最倒霉的人时,人们才会平白笑脸以对,想着要显出刺人的包容来。
半息之间苏椒绛被人一把捞起,除了水面隐晦的两条涟漪外,没留下半点痕迹,他甚至连秦驳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已经在回木屋半路上了。
隐居于此的大夫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这样诡谲的手法,就算如今失去了所有记忆,苏椒绛也该知道身有残疾却神色动作与常人无异的人,往往不可小觑,因为这些人要么境界高到不在乎躯体缺损,要么心性坚毅,就他看来,这人大概两点兼有。
一路如落水狗般被秦驳拎回木屋,倒也不是苏椒绛喜欢呆在水里受冻,只是手脚乏力无法起身,才装样子与人试探虚实,被没了耐心的大夫拍晕带走,扒了衣服翻出棉被来裹上。
秦驳再次伸手,搭在苏椒绛老实伸过来的手腕上把脉。
“关于自己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秦驳问。
苏椒绛打了个喷嚏,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他说:“我乃京城王家小公子,上有兄长在朝廷当官,从小不学无术捉鸡逗狗惯了,只要不犯大事父母索性也由我,前段时间安排我娶了门当户对的高氏女,此女与我素来彼此看不上眼,说定婚后我纳我的美妾她养她的情郎,只在外人面前作恩爱和睦状,其余时候井水不犯河水。”
秦驳见他说得振振有词,饶有趣味地配合问道:“然后呢?”
苏椒绛摇头,叹气道:“谁知道这女人看着大家闺秀,私底下不知道会了多少情郎,有一人是江湖高手,听说还是干杀人买命勾当的,谁知道她怎么哄得这种人情根深种,忍下不知道多少顶绿帽。”
秦驳好奇道:“这跟你重伤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他因高氏女嫁为人妻,嫉妒成狂取你性命?”
“那倒也不是,”苏椒绛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他只是正好接了别人的单子,而我只是正好见过他,在我名义上妻子的房间里。”
秦驳跟着沉默,不知道是因为同情还是佩服苏椒绛能扯这么狗血,半响后他才道:“既不是他因为想独占高氏女而杀你,那又是谁与你有仇要买凶杀人。”
苏椒绛眼底闪过悲痛,艰难道:“是我兄长。”
“你兄长?”秦驳疑惑,“他为何要杀你。”
苏椒绛凝视着秦驳的眼睛,缓缓说:“是啊,我当时也万分不解,从小到大素来疼爱我的兄长为何要雇人杀我。”
秦驳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睛变得暗淡,就算下一秒落下泪来不是不可能,明明全天下没有人比自己更确信苏椒绛失去了全部记忆,但他此时却分辨不出这人刚刚说的一大串到底是不是煞有其事的瞎扯。
除开夸张的高氏女外,苏椒绛嘴里说的真假参半,这也能算巧合吗?
秦驳在心里叹气,面上不显情绪,被人一剑斩断的左臂处隐隐作痛。
“直到将我扔下悬崖之前,那与我有一面之缘的杀手才告诉我原因。”苏椒绛显然入戏颇深,全情投入在这个写成话本都嫌狗血的故事里。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原来我那大哥从小就心悦高氏女,一直以为父母会将她许给自己,谁知却与我先成了婚,还是在长子未娶正妻的情况下,我那好大哥就记恨上了我,想杀了我再娶弟媳。”
苏椒绛神色黯然,“其实送聘礼那日本就是为我大哥说亲,谁知高氏女不喜被人束缚,过那相夫教子的不痛快日子,便放话要嫁就嫁苏家小儿子,我父母一合计嫁哪个都是嫁,自家小儿子不成器多偏心,便张罗着将事给我办了。”
秦驳在苏椒绛说话的功夫将屋外的竹篮取回,掀开盖着的白布取出瓷碗,里面盛满黑乎乎的液体,浓郁的苦味在屋内四散开。
他将碗递给苏椒绛,“正好不烫了,喝吧。”
苏椒绛接过碗长,嘴上不停不住话,“唉,那杀手最后告诉我,其实我兄长也心有不忍,告诉他将我扔下悬崖后委托就结束了,不必对我赶尽杀绝。”
他将药一饮而尽,摇头晃脑吟道:“本是同妈生,相额、何太急啊。”
秦驳看着苏椒绛那两点墨水嫌多的样子,将门前柴堆里摸出来的烧火棍扔进苏椒绛怀里,少年正被药苦得表情扭曲,强忍着低下头,看见这烧火棍上刻着的“盖世苏大侠之剑”。
“想必你是想说相煎何太急吧。”他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蜜饯,剥开纸塞进苏椒绛嘴里,微微一笑,“这位盖世苏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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