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逗笑了。
那一场连环杀戮死去的命寥寥几条,繁星遍布的天空下坠下几个星子没人察觉,可却冰山一般落在每个家身上,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嚎过后,这群生长于东北的人们擦干眼泪,保持着风寒铸就的冷冽幽默,将生死都看淡,太阳要升起,日子要向前看,因为老话讲了,天再冷,套上棉裤,也要出门。那是个明亮的夜晚,齐玉露、齐东野热情款待了杨美玲,他们喝着酒,啃着猪蹄,配上一盘满满的鱼皮花生,两个中年人是主角,滔滔不绝话当年。齐玉露是配角,只负责为他们斟满酒盅,在热气熏蒸的桌面上,她静静凝望着着齐东野的脸,暖黄色灯光下,仿佛没了皱纹,略耷拉的厚重眼皮挡住眼仁,一颦一笑却都生动,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一双无波到呆滞的单眼皮就遗传自他。她小酌了一点,兴致很高,吃一口软烂的豆腐,把这一幕定格在脑海的相机里,写入死前的走马灯里。多少次,她逃避那个问题,而今天,她有了答案,她早已原谅过去的一切。退一万步讲,这样的时候,月明星稀,房间里,有一盏灶火燃起,饭香四溢,有什么不能勾销的呢?喝醉了的两个中年人拿出旧相册,掏出来,一张一张地看,所有的光辉岁月都被印在二寸彩照上。“那时候你和我姐多少人羡慕啊!”“你也不赖啊!全厂一枝花,谁看见你都走不动道啊!”“拉倒吧!没一个真心实意的!”“你眼光太挑了!老徐那时候就喜欢你!”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齐东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屏声静气,抹了抹脸,只有叹息。杨美玲愣住,手还是抖的,知道徐桂斌死了的这段时间里,她抽了几万支烟,气管炎犯了,肺里咯出血来。她敛了笑容,不再说话,而是放下酒杯,慢慢走到窗前,将掌心放在烧得滚烫的暖气片上,远处的雪原,变成了层层海浪:“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齐玉露和齐东野爷俩儿都安静了,默默地对视,鼓不出声的掌,为她打着节拍。她的歌声真缱绻,齐玉露从来没有见过唱歌这么好听的人,五姨唱歌和说话是两个声音,三分醉意,七分凄凉,一把甜嗓子仿佛是玫瑰金色的,她有些忘词,兀自哩哩啦啦地哼,手边的金丝楠木盒子正被小火烘烤,慢慢焐热,她怕他冻坏了,自从下岗后,他就特别怕冷。“你安心去吧,斌子,我永远记着你的好,”她一边唱,一边脉脉注视他最后的小小居所,没人打扰她,因为这是属于她的告别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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