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微带着讨好。
程琅看了她一眼,不是往日的温柔迷离,他现在的表情很冷漠。
「怎么了?」他把解下来的革带递给丫头。
谢蕴嘴唇微抿:「你没有回来,我在家中无聊。除了跟大嫂斗斗,倒是没有别的事做了……」
「对了,我听闻罗三太太魏宜宁出事了。」谢蕴又说,「说是得了重病,结果那日大伯母带着我们几个上门去探病,罗家却挡着不让见人。去看的人都这么被拒了,英国公府却没有派人过来看过……我们都暗自猜测,魏宜宁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可能已经身故了。」
京中交际圈太广,罗慎远估计是想保罗宜宁的正室之位,但是纸不包火。
程琅听到这里冷笑:「魏宜宁要是死了,你不该高兴吗?」
程琅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以至于谢蕴看着程琅的脸色,她觉得他已经看透了什么。
是了,她是喜欢罗慎远。但是在这一个多月里,她想得最多的竟然程琅。多么可笑,当年要嫁给程琅的时候,她千般万般的不愿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蕴咬唇,她说,「我盼你回来,你竟然……」
程琅轻笑了一声:「你盼我回来?」
这倒是有趣了。
他侧手执谢蕴的手,倾下来缓缓问:「来,告诉我你怎么盼的?」
芙蓉销金帐,丫头轻手轻脚地端了烛台下去。程琅抵着她,将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谢蕴避过头,脸颊却是绯红。她随着动作揽住了他的脖颈。到最后,程琅停下来靠着谢蕴的肩头,轻抚着她的长发问:「你喜欢我?」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喜欢你。」谢蕴说。
「喜欢我的人很多,」程琅问,「你不怕吗?」
谢蕴就挪了挪身子:「我知道你原来在清湖桥养过外室……我知道你有很多红颜知己。但我知道你对她们都未曾真心过……」虽然程琅是个浪子,为人风流。但是至少她觉得,程琅待她还是跟别人有点不一样的。
「好。」程琅只是简短地回了个字,将她缓缓放开。
婆子端了清洗的热水进来。谢蕴下床沐浴,等再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睡着了。她坐在他身侧,端详了他的睡颜很久。
罗宜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雪霁天晴了。天气很好,比前几日暖和一些。
她穿衣下罗汉床走动,昨夜陆嘉学应该是没有回来的。她这些天没得动过,要走走才行。自从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她对自己的身体就谨慎多了。刚在屋内走了两圈,端着早膳的丫头次第进来了,放下一壶羊乳,一盘酥酪,一碟切成片的鹿肉,一盘槽子糕。
宜宁吃了些槽子糕,喝了两碗羊乳。有个丫头进来屈身说:「夫人,侯爷在外面等您。」
他又想干什么?怎么不直接进来。
罗宜宁喝完最后一口羊乳,跨出了房门。陆嘉学站在扫干净雪的青石道上,穿着件玄色右衽长袍,腰间挂了墨玉玉佩,背着手等她过去。
陆嘉学听到身影,转过身对她说:「宜宁,走过来。」
他牵着她走在扫干净雪的石径上,宜宁看着他的背影。
多年前,他们俩还一样年轻的时候。她不认得侯府的路,他牵着她去给侯夫人请安。陆嘉学虽然喜欢调侃她戏弄她,但是这种时候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怕她被陆家的人欺负了。所以对于他所有的戏弄,宜宁都是喜欢的,因为她知道她处于他的羽翼之下。
实际上在婆家里,唯有他靠得住。若是丈夫也靠不住,对于女子来说是非常可怕的。
陆嘉学停了下来。
他果然是带自己来了原来侯夫人住的正房!
罗宜宁慢慢走过去,这里已经破败了。当年那些繁华和铺张,那些生动的人事,也就是掉落的门漆,褪色的匾额。青石板缝冒出的苔藓,雪堆积在路径上。她甚至仍然记得大家一起来请安时,谢敏端茶时微翘的手指,三嫂说话眼角上扬,略带挑衅。侯夫人喜欢用顶级的老山檀香,每日晨来,屋内都是这样一股淡而高雅的香味。看她的脸色总是淡淡的。
「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请安的时候,太过紧张,差点打翻夫人的香炉……」陆嘉学说。「我在后面帮你接住了,手被香烫了两个泡。你回去给我涂药膏,边涂边愧疚。」
罗宜宁当然记得,然后他就很郑重地说:「你既然心疼。那你要记得你欠我的,将来一定要还我的。」
她当时简直哭笑不得。
「你现在该还我了。」陆嘉学说,「宜宁,不要跟我闹脾气了,你该回来了。」
不要闹脾气了,该回来了。
罗宜宁走到他身侧,她看着门楣,心里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陆嘉学,可这些人事都过去了……」
「那我做错什么了!」他突然握紧她的手臂,厉声道,「我做了什么?罗宜宁!」他的一字一句都是挤出来的,捏着她的手用力得要捏碎了。罗宜宁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沉得不见底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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