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姐姐,我想休息。”女儿的父亲并不是自己的丈夫,不久之前还拒绝逐去妻妾迎娶自己,李青萝心里正十分地郁闷,连带着把那短命鬼的亲姐姐也恨上了,只觉得她唧唧歪歪,好不讨厌。“弟妹好好歇着。”听见这明显的逐客令,慕容夫人神色不改,微笑作别。她上前来把王语嫣交到王夫人手里,一边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音量道:“你与那大理王爷的风流事,我看在嫣儿面上不计较了。只是你从此若不收敛些,让我弟弟在地下也颜面无光,王家虽财势低微,我也有办法让那段王爷此生都避你如蛇蝎。”李青萝握着王语嫣小身子的双手一紧,显然是心中震惊。王语嫣此时在她怀中,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这两个女人的梁子是这么结下的,怪不得数十年看对方不顺眼了。“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嫣儿。”慕容夫人把“好生”二字咬得极重,意味深长地抚了抚王语嫣的小脸,带着慕容复离开了。王语嫣只觉得母亲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不舒服地嘟囔了几声,李青萝陡然醒觉,松开手,目光投到女儿脸上,心神却似飘到了遥远之处,许久之后,颓然地低喃一声:“段郎……”之后慕容夫人果然几乎天天都带着慕容复过来探视,李青萝觉得她以探望自己女儿为名,监视自己是实,心中气恼也不好直接发作。
王语嫣倒是无甚所谓,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醒来还有各种人逗她哄她。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逗法:王夫人抱她并不多,但每次都使劲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段正淳的模样似的;乳娘只管她吃饱喝足,伺候得周到至极;慕容夫人很有心思,总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只是和王夫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让她总是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而慕容复的逗法,则非常地新颖——聊天。那天,慕容复刚学会婴儿的抱法,此时正小心地抱着王语嫣晒太阳,身后几步外的乳母虽说提心吊胆,却也不得不承认慕容少爷于抱孩子一事上极有天赋,不愧为武学奇才。王语嫣此时却是警惕到快要炸毛了,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找个井把她扔下去?好奇端详了怀中的表妹半天,慕容复开口说道:“表妹,你是个没有爹的孩子。没关系,我也没有。”王语嫣稍微静下心来瞅着他,看他要说些什么。“我知道对你说这些没有用,但我只是想有人能听一下,有一个人就好……”怀里的婴儿瞪大又黑又圆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似在倾听,慕容复受到了鼓励,继续说下去,“这些话我不能对娘说,对不相干的外人更是不能提。母亲总让我记住,慕容一家的男儿,使命就是要复兴大燕。爹爹为复国而死,又为我起名为复,我不能辜负父辈期望。大燕对我来说,太过于遥远。父亲比我聪明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尚且徒劳无功。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我真的能抗得起来吗……”阳光从他脸侧投下,慕容复目光低垂,英挺的剪影此时看来有一种不符年龄的落寞。王语嫣虽然对他还是有些忌惮,但着实觉得他可怜,便伸出小手碰碰他的下巴,摇了摇头。慕容复愣了一下,伸手轻轻握住王语嫣幼细娇嫩的手指,开心地笑道:“嫣儿,你听得懂我说话!”他这一笑,刚才的落寞一扫而光,如一簇新竹在春风中舒展枝叶,王语嫣情不自禁点点头,点了几下后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才几个月大,听得懂话也太离奇了吧,忙不迭地摇头。摇完觉得也不对,怔在那里后悔不已。慕容复却像看到了什么表演似的,笑得更开怀了:“你真好玩!”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哪怕慕容夫人有事不能过山庄来,他也要跑过来抱着他“好玩”的表妹散步晒太阳。王夫人觉得这样对孩子的身体有好处,也就随他去了。每次塞给她一堆小玩具后,他就开始碎碎念,从家里的废柴武师不堪一击,到某某秘笈狗屁不通,练得他直翻白眼;从母亲不停重复的期望,到下属对他能力的怀疑。王语嫣对这位比自己大十岁的表哥越来越同情,也越来越不堪其扰。这哪里是将来大名鼎鼎的南慕容,分明是一个小唐僧。王语嫣张大小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瞟一眼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表哥大人,苦恼地想道:他倒是念叨爽了,我的心理快要亚健康好不好!“嫣儿,专心一点。”你好烦……“小家伙,说你呢,不要走神,听我说话。”“哥……哥屋恩!”王语嫣用自己最近私下练习发音的成果,骄傲地吐出她自以为最能表达她心情的一个单字。慕容复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他欢呼一声,双手把王语嫣高高举过头顶。她吓了一跳,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一直在向自己抱怨的男孩子,臂膀是多么地有力。“嫣儿,你会说话了!”慕容复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俊秀的脸此刻正熠熠发光,“你刚才叫我哥哥!”是哥屋恩——滚,好不好!王语嫣无力地想道。不到一日,连慕容家以及王家的看门大爷大妈都知道了,慕容少爷与王家小姐感情深厚,在少爷每日的悉心教导之下,小姐成为了姑苏一带有史以来第一个,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不是“妈”,而是“哥”的神童!对此,神童本人的评论只有一个字——哥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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