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非凡,不但把北村的人全请了,还把邻近几个村的人也请了,肖青萍在王长庚大摆宴席的三天里,一直坐在西厢房里。来看新娘子的人都喝得颠三倒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王长庚的一个朋友出了西厢房的门对王长庚说:“老兄你有福气呀,如果我要娶上这样一个小老婆,睡完一个晚上,第二天死了也愿意。”肖青萍没有听见这话。王长庚从那以后却消瘦起来。这个50多岁的富豪在某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肖青萍隆起的肚子之后,就意味深长地回忆起了肖青萍刚走进他家门的那个晚上,他替她松绑后她摸了摸肚子的那个动作。他觉得睡在身边的这个女人能那么痛快地嫁给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坐在西厢房旧址的草丛中的一块石头上,看太阳落下了西山。石头被我坐得温热了,春天的夜色漫上来,小风一吹,有些凉。那只白蝴蝶不知栖身何处。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坐的这块石头当年的肖青萍不知有没有坐过。我是不是把肖青萍的体温重新捂热了。她如果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会问她:“你身为一个红军女战士,为什么不选择死?”可没有人回答我。我也不需要谁来回答我,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的残酷。正像那个残酷的春天,肖青萍望着一树的青李子流着口水的样子也十分的残酷。肖青萍的肚子渐渐地大起来。
她在村里走动的时候,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家丁。那个家丁挎着盒子炮。他不敢靠近肖青萍,他只要稍一靠近,肖青萍就会怒斥他:“狗!”美丽的怀孕的女子怒斥人的样子像头母狼,那家丁自然害怕。在王家上下,肖青萍只买王长庚一个人的帐,其他人她一概不认,仿佛他们都不存在。肖青萍会走到一棵李子树下,望着树上的青李子,口里流着口水。她的眼睛充满了某种期望。其实,她只要说一声,王长庚什么都会给她弄来,何况是一树的青李子。那李子树是杨三清家的。杨三清的母亲当时也怀着孕,她也会望着李子树流口水。肖青萍就和杨三清的母亲黑嫂遭遇在了一起。黑嫂的丈夫是王长庚的佃户,黑嫂穿着粗布衣裳,穿着粗布衣裳的黑嫂实在不明白穿着缓罗绸缎的肖青萍会和她一样站在李子树下渴望。北村有个说法:“三月桃,吃了会生痨,四月李,吃了会作死。”意思很明白,这个时节的青李是不能吃的。肖青萍和黑嫂关于李子有了共同的话题。人们经常看到肖青萍和黑嫂坐在李子树下聊天。她们似乎谈得很投机,以至黑嫂把她叫到了穷家里吃地瓜干。她们在屋里面的时候,家丁会在门口张望,肖青萍会走到门口,朝家了大声喝道:“狗,滚远一点!”于是,黑嫂就给肖青萍看了那双杨三清捡回来的红鞋。肖青萍看到那红鞋就落了泪,黑嫂不知她伤心何处。肖青萍说:“黑嫂,能把这鞋卖给我么,我穿了合脚。”黑嫂虽说家贫,便也是大方之人:“你喜欢就送与你吧,反正是检来的。”黑嫂把鞋送给了肖青萍,肖青萍说:“我怎么感谢你呢?”黑嫂说:“以后多骂几句那狗就可以了。”肖青萍笑了,这是她到北村之后最开心的一次笑了。她真的跑出去,狠狠骂了几声家丁。原来,家丁因为收租的事情,打过黑嫂的老公,打得可不轻,黑嫂的老公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两个女人成了好朋友后就做出了惊人之举,她们竟然吃了那青李子。那天,她们把青李子打下来当饭吃。吃完后,解了馋,黑嫂就担心起来:要真死了怎么办?她们害怕起来,于是等死。可一天一夜过去了,她们没死。那棵李子树上青李子就越来越少了。我在村里找那棵李子树,杨三清说:“那棵李子树早就死了。他妈死后,李子树就死了。我到哪里去找?”杨三清老爷爷发现我对肖青萍的兴趣越来越浓,他似乎有些不安起来。每次我找他聊肖青萍,他的目光会躲避着我,有句话到嘴边了又缩回去。那天,我到镇上的派出所所长那里去喝酒,谈起了杨三清。我同学,也就是派出所长说,红军在鬼坑被国民党伏击的时候,杨三清还没出生呢。什么?我有点纳闷。我同学平时也喜欢研究一些地方的历史,他说的话有根有据:“县志和县革命史都有记载,那次伏击,是194年冬天的事情,也就是主力红军北上长征后发生的事。而杨三清是195年夏出生的,这在我们所里的户口登记上有记录的,他怎么可能目睹了那场伏击呢?”我有点搞不清楚了。我好像进入了一个迷宫。那么杨三清说的有诈,那个王长庚的小老婆不是肖青萍,肖青萍还是真的如老将军的回忆录里写的那样被俘后被国民党枪杀了?带着许多不解的问题,我又找到了杨三清。我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说话中假的成分。我说完后,他脸色铁青,脸上的老皮抽搞着。我觉得自己很过分,哪怕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没有必要戳穿他。我赶紧赔不是,然后惭愧地走出了他的家门。刚刚走出他的家门,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你给我回来!”我有些害怕,我还是回转身,走进了他的家门。杨三清老人的脸苍白得如一张纸,可是他的眼中有一丝火苗在耀动:“你必须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点了点头:“我保证!”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因为我会在小说中把他的秘密给抖出来。杨三清老人神色庄重地拿出了一个古旧的暗红的樟木箱子,当着我的面打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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