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曲走进来,笑问:“怎么,睡不着?在担心明日自荐之事吗?”冯德一笑。“如今既然齐侯下招贤令,齐国便是缺人,叔义你学问又好,怎么也能得个一官半职的。若是入了贵人的眼,也许就平步青云了。”冯德笑着谢他吉言,也恭维穆曲一番,相约明日一同去自荐。齐国招贤令发布时间不长,还没什么举世闻名的大贤前来。下大夫棠延带着泮宫的几个学官对自荐的士子进行初步拔选。棠延出自齐国旧族棠氏,为朝中司勋,虽并不能真正地司什么勋爵,对官吏升降奖惩之规却是熟悉的,其学问也很不错,这两年颇得相邦田向的看重。过了些时日,棠延带着第一波筛选出来的十余人去见相邦田向。诸士子依次进见。等了不少时候,终于轮到了冯德。初见田向,冯德颇有些惊讶,这位相邦三十余岁模样,相貌清雅,像个读书人,与自己想像的很不一样。穆曲是个爱打听的,打听了什么话,就讲给冯德听,其中就包括一些这位相邦的事。在穆曲的嘴里,这位相邦是个颇为强硬的人,将过兵卒,与魏对战于阿泽,魏国宿将张昌便死于那一战,又曾攻宋,一举拔宋五城。更早之前,吕齐的时候,一些与田氏不亲睦的旧族也是这位相邦清理的。谁能想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儒家弟子。这位相邦确实也很谦和,还与冯德说起家常话,听说他是燕人,便问他家乡是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冯德答了。齐相笑道:“弱津?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听说燕侯将一位俞国公子葬在了弱津,先生知道这位公子吗?”冯德神情不太自然地一笑,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位公子便埋在自己与盈相约的那片山坡上:“是,德知道这位公子,俞景嬴。”齐相看着冯德笑问:“说起来,如今在临淄的燕国使者、那位太子太傅,也叫俞嬴,先生认得她吗?”冯德强笑:“德鄙野之人,哪里认得那样的燕国朝中贵人。”齐相点头,问起冯德读过的书,还问了几句朝中事务的方策,冯德将自己会的尽说了,自觉说得不错。果然,齐相点头笑道:“先生当真大才。只是适合先生的朝中职位一时或许不好安排,不知先生可愿意暂留寒舍以为宾客,早晚以教向?”
能当齐相门客,冯德自然喜出望外——相邦的门客可比一些小官好多了。冯德赶忙行礼答应着。 冯德的想法相邦田向的门客不多,不过十来人而已。其中为首的是个四十余岁的谋士,叫王渔。王渔代表主君田向设宴款待冯德,其余众门客相陪。王渔笑道:“叔义住在府中,无需拘束。主君礼贤下士,不是那等以富贵骄人的,府中也没那么多世家规矩,诸位先生也都友善得很,大家一起辅佐主君,没有什么是不可商议的,你住长了便知道了。”众门客都点头附和。众人叙了年齿,说了祖籍,一番献祝酬酢之后,便熟络随意起来。王渔又问起冯德从前的经历。冯德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在燕国的时候,就是跟着父祖读书,去年去了赵国,在邯郸四处碰壁,好赖在下大夫苏贞家中落下脚。哪知这位大夫不算多么显贵,家中门客也不很多,却一堆勾心斗角的事,冯德一个刚去的外国人尤其受排挤。偶尔认得穆曲,听他说想来齐国碰运气,冯德在苏家几个月也略攒下一点财货,当下便与苏大夫辞别,与穆曲来了临淄。冯德略加修饰地说了。众门客都是人精,一听便了然了,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哪儿哪儿都平常、只一张面皮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年轻人怎么就入了相邦的眼。王渔却笑道:“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都要经过这么一番切磋琢磨,许多道理才能悟透,才能苦尽甘来。” 王渔还说起自己年轻时在邯郸的经历。众人才知道,王渔还曾经在赵国蹉跎过好几年。王渔向冯德问起邯郸的一些风物人事,冯德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其余诸人也有去过赵国的,也跟着一起闲聊。宴上,王渔还说到住处安排:“大家都是单住一院的,但叔义初至临淄,对人对事都不熟,不若暂且跟仲石同住一段时日。你们年纪相近,说话方便,叔义有什么事尽管问他。”仲石是另一个门客陶子山的字。陶子山是个身材高大、笑起来很爽朗的年轻人。“山正愁一个人住闷得慌,可巧叔义来了。叔义可莫要嫌我聒噪。”冯德忙跟陶子山互相客气一番,又谢王渔想得周到。整场小宴和乐得很——至少看起来和乐得很。宴罢,王渔去见主君田向。王渔与田向约略说了冯德经历、宴间表现:“一时看不出什么纰漏,这个冯德也不像什么有心计的人。应该不是哪国细作。”他的这个“哪国”,主要指的是燕国。田向点头,其实他让王渔探查这个冯德,本也不是觉得他是燕国细作,这人实在不够机敏,俞嬴不会派这样的细作到自己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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