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看见他的嘴终于动了动,那形状仿佛张口就是个“我”字。这世上谁都信不过,谁都不可靠,这念头直逼到她嘴边来,迫着她抢先张嘴出了声,“我活。”声音并不大,但她自己听见,震耳发聩,仿佛喊得很响亮,以至于别的声音她全都听不见,周围是一片死寂。他到底说没说?凤二旋即一笑,看她一眼,旋即很是嘲讽地望着池镜,“好,就依这话,放了她。”放谁?玉漏还在发蒙,胳膊给人拽着提起她的身子来,不过须臾,手上脚上的绳子给斩断了。她还怔在原地,忽然听见池镜冲她发号施令:“还不快跑!”她脑子里原是嗡嗡地耳鸣着,就这一句猝然清晰,所以本能地听从,拔腿就向那黑魆魆的夜里跑出去。凤二也是楞了片刻,猛地晃过神来,盯着池镜脸色乍变,“你耍我?”池镜果然狡诈,是中了他的计了!凤二跑到门前,望着玉漏跑的方向,忙喊,“快去追那妇人,不要留活口!”那男人听了这话,忙跑出去。凤二唯恐他追不上,还在门外向着漆黑的林荫里了望。捡着这个空隙,池镜将捆着的两手反着抬到火堆上,须臾烧断了手上脚上的绳子,凤二刚掉转身,他一脚朝他肚子上踹了过去。将他踹倒在地,他忙拾起他掉在地上的刀。还不待凤二爬起来,他便劈头向他身上砍去。果然跑出去不远的那男人听见动静,又掉头跑回来,到底是常年行凶犯恶之人,须臾便堵住池镜,厮杀片刻,又将池镜逼回屋内。玉漏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耳边呼啸过去的风声,摧人拚命朝着山下跑,跑散了发髻,锦衫罗裙给树枝刮烂了也顾不上。东顾西盼地找着最快的逃生之路,唯恐有人追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仍然一步不敢停。天还没来得及亮,慌不择路,跑到哪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算哪里,跑到哪里算哪里!脑子里一时闪过千百个逃跑的缘故——她是弱女子,不能像池镜一样,留下来还可以凭力气和他们周旋个一时半刻;只要他能多撑一会,保不齐池家的援兵就到了,他到底是池家的子孙,老太太再无情也不会撇下他不管。可她不是,她是外来的,是可以随时被别的女人取代的,若是她留在那里,池家兴许犯不着竭力来营救;何况她肚子里有孩子,她肚子里有孩子啊!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拼出条活路!孩子!——她陡地顿住了,胸口大起大伏着,怔在这寂寂的山林间,月光劈头盖脸洒下来,照清了她满面缭乱而茫然的泪水。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了昏暝的天,太阳还不出来,还不出来,一弯细月嵌在苍冷的天上,贴得近近的,仿佛法场上的刀,朝她面对面地劈下来。她忽然记起来有个被丢弃了许多年的孤儿,今夜又再度给她丢弃在这寒冷的黎明里。也猛地想到他那孩子气的赌气的话,“那我从此也不要认她。”她低下头,眼睛无措地朝两下里一转,洒下泪来,又陡地掉转身往回跑。一样有千百个缘故不能撇下他——要是他侥幸不死,将来也不免为此刻与她断绝夫妻情分,一个令丈夫寒了心的妻子,还能捞得到什么好处?;回去又怎么满府人口交代?难道说她为了自己逃生,舍下丈夫不管?他们不会轻饶了她;何况他是孩子的爹啊!反正她不管逃跑或迎难而上,也总有千百样借口去遮掩她本来爱他的真相。一个人像是跑出了撼天震地的脚步声,等跑回那间茅屋前,火光漫天,照亮了黑夜。四面围上去不计其数的官兵,不知几时冒出来的这些人,连永泉也在其中。只听见拚杀了片刻,渐渐有人从屋里散出来,当中有个官兵背上背着个人,那人身上流下来的血浸湿了他的衣裳。他们从她身边往山下奔去,谁也没顾上看她,永泉跟在一旁焦急地喊着“三爷”。玉漏猛地回头去看,才看清那背上的人是池镜。完了,她想,他到底没能亲眼看见她折返回来,只记住了她逃跑的时刻。他们终于是要完了。她双腿一软,一头栽倒下去。仿佛做了个疲惫不堪的梦,梦中四处奔逃,总也找不到生路,只能不断地跑,乱着方向。梦里辨不清天色,整个世间像给一层难以透气的深灰的棉布照着,她听见自己仓皇的脚步和缭乱的呼吸。醒来仍是个夜里,不知是几更天,对过那张榻给收拾出来了,金宝睡在上头。玉漏没惊动她,轻轻撩开帐子,看见窗外的月只稍微丰腴了一点。也许只过去了一两天,却像过了好些年,月还是那旧月,银色的光洒在地上,净泚透亮,轻易照遍这世间一切丑陋自私的地方,哪怕是在藏在记忆里,它也照进去,使人想忘也忘不掉。 结同心(正文完)次日听见他们说了许多事,络娴没给官府抓去,是给老太太关在屋里。是老太太的做派 ,怕家丑外扬,把人握在手上,随时可以要她的命,就是不要她的命,也要她自惊自怕地过一辈子。她老人家就是喜欢折磨人。送出去的银子官府在追,老太太这两日时刻问着官府的动向,生怕追不回。不过张大人宽慰,没了接应的人,那赵路不敢私吞银两,不过是时日问题。险得很,有几个贼匪在山脚下给张大人抓住了,赶到山上时,凤二爷已给池镜乱刀砍死。池镜又和另外一个恶匪苦斗许久,终于也将那人杀死,自己身上有十七处刀口,多半不深,有三条要紧,致使他此刻仍旧昏迷不醒。金宝推了推玉漏道:“三爷在西厢房睡着呢,怕睡在一张床上,伤口给你碰到。你去瞧瞧不去?”玉漏没吭声,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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