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得睡不着觉,难以入眠,所以连夜来寻一寻令孤心痛的病根,才好对症下药。”
零随鲜少说这样的话,或者说,男人本身因循的身份定式令他已然永远都高人一等,他不必再用什么甜言蜜语去哄女子欢心,也或许他性格本就如此,比不得许多人天生讨人喜欢的巧嘴,灵活又木讷,更偏向于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一如静止不动的深湖,又如轻巧拂动的风。
令人捉摸不透的高阶浪漫,只有朝着深邃的湖面勇而下坠的人,才能知晓着其中暗涌的精彩。
然与往日听来似乎没有太大区别的情话,却若一把斟酌的小锤般,瞬间敲下了小姑娘禁锢了一层又一层的心。
“零随…”
她又唤了他一声,没有说什么,细细的啜泣声从响起到变为遏制不住悲伤的大哭,只用了不长又不短的时间,一如她与零随初见时哭废了他一整件内袍那般,将眼泪在男人怀中蹭得到处都是。
明明璟书已与她足够熟络,可好似只有见了零随,她才能毫无防备地释放出压抑许久的情绪。
“零随…”小姑娘哭的满脸狼藉,几乎瞬间便一抽一抽喘不上气来,后涌而上的情绪将阻拦的心防粉碎得更加彻底,破落得话也难以说清,“我…不该…他死了…血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就像她本以为零随会如常人一般安慰,顺着她说些安抚的话,可男人便只是任她蹭着,环着她纤腰的手依旧那么坚定有力,好似替她撑起了一切。
“没有人不会死…人族会死…神也会,孤也有一日,或也会因各种各样的事而殒命…”
他这样絮絮,“孤从先皇手下活下的那一日,从战场上活下的那一日,从与你一同跳下星潮的那一日,从你将我放在怀中捂暖的那一日,也从你帮我横挡孤狼、跑上阁楼的那一日,孤把每一日,都当成劫后余生的最后一日在过。”
“孤随时会死,也许永远都不会死。”
“我的阿岑。”他捧起她满面泪痕的小脸,“若我有一日终将死去,若我有一日不幸死在你前面…不要为我掉眼泪。”
“战场上是没有泪的…也没有弱者,你要学会自己站起来,拿起剑,拿起刀…拿起什么都好,杀死最后一个可能威胁到你的人。”
他好似说的只是往昔神魔大战时的残酷,一如生在和平年代的雩岑从未探见过战争那般,却又说的,好似是个虚无缥缈的将来。
零随是如此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手刃先帝数百旧族的男人会有感情麽?
或许他们只看见了血染刀尖的修罗。
她却看见一个伤痕累累、不肯倒下的背影咬着牙一路走下去的少年的背影。
所谓的过去说来轻描淡写,但却是一痕又一痕,刻在他心上的疤。
雩岑是在许久之后的哭累中睡着的,即使那些呜咽听不出什么内容,她随后也并没有与零随多言姬湑之事,男人依旧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多问她半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雩岑在回到军营的多日之后,默默将那晚的事隐藏于心,亦没有与任何人说。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除了桌台上,璟书后来送来的小瓷罐中,那放着的一捧渐渐有些干燥的新泥。
……….
此后的许多日,雩岑借病为由,独自一人怏怏在帐中躺了许多日。
午夜梦回间并没有再梦到任何关于姬湑的事,甚至那张脸的轮廓也仿佛越变越淡。
遗忘似乎在此刻难能体现出它变好的那一面。
梦至接近正午,身侧的薄被已然凉了许久,雩岑眯着眼摸了摸依旧残余着零随气味的被褥,只着内衫起床后,在多日之后,头一回,大大地、敞亮地,撩开了遮挡不知几日的帐帘。
过度刺眼的、却又和煦到骨子里的阳光令她半挡着缓了好一会,才逐步适应了大亮的天光。
一切如常。
远处,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雩岑眯着方才适应强光的眼睛试着望了望,反应过来时,那道娇小的身影已然跑至近前。
“阿岑!”
乐安齐齐的刘海被拂面的微风浅浅吹开,双颊因跑动绽开两朵薄粉,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手里捏着两三枝莹白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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